毫无疑问，自2016年6月英国脱欧公投以脱欧派获胜而告终之后，全世界普遍地感受到民粹民族主义在欧洲的兴起。然而，实际上民粹民族主义早已在欧洲流行了相当一个时期，只是，英国的脱欧公投将之凸显出来而已。本文将简要地介绍欧洲民粹民族主义兴起的现状并探索其原因。

一、何谓民粹民族主义

民粹主义和民族主义都是某种意识形态和运动，前者强调维护社会下层平民利益而反精英和反权威，并主张可采用各种政治手段来达到自身的目的。后者则强调全人类分为不同的民族，民族认同是最为重要的群体认同、民族利益是每个民族的最高利益，而为了维护本民族的利益，民族需要建立自己的国家——民族国家，并且只有通过民族国家才能增进、扩展和加强本民族的利益。

所谓民粹民族主义就是指民粹主义与民族主义两者的相互结合，当前在欧洲和北美都已明显地存在着这种强调平民利益、反精英、反权威、反全球化、反区域一体化和推崇国家利益并企求主权民族国家来保护下层民众的民粹民族主义。

二、欧洲民粹民族主义兴起的表现

欧洲近年来民粹民族主义的兴起，除了英国脱欧公投获得成功这一明显的例证之外，还主要表现在下述几个方面。

1、推崇民族主义并对欧盟和欧洲一体化充满怀疑态度的中东欧右翼政党在民众尤其是下层民众的支持下纷纷上台执政。比如2015年在处理难民问题上与欧盟叫板的匈牙利总理奥尔班就是匈右翼民族主义政党匈牙利青年民主党的领导人，自2010年起他就一直担任匈牙利总理。民粹主义色彩浓重的波兰法律与公正党在2015年的大选中获得了独立组织政府的资格，新总理贝娅塔·希德沃在其第一次记者招待会上要求将会场上的欧盟旗帜撤下，仅留下波兰国旗，由此可见当前波兰政府的民族主义情绪之一斑。

2、传统上作为欧洲一体化发动机和推进器的法德轴心的内部也出现了民粹民族主义上升的势头，其中尤以法国为甚。法国极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国民阵线在玛丽·勒庞的领导下支持率不断上升，其势头比她的父亲让-玛力·勒庞更为强盛。根据目前法国的民调，在今年4月将要举行的总统大选中，国民阵线领导人玛丽·勒庞的支持率领先于包括原先人气颇旺的中右翼候选人菲永在内的其他候选人。虽然她的支持率并没有超越30%，但能在所有的候选人中获得领先则是其父当年难以望其项背的。玛丽·勒庞之所以能获得如此之高支持率，主要的原因就在于其领导的政党大力推行民粹民族主义，用坚定的反移民、反欧盟、反全球化、以及强调法兰西利益至上的立场吸引底层民众的追捧与支持。

3、西欧、北欧的欧盟成员国如荷兰、瑞典、丹麦等国的反移民、反欧盟民粹民族主义势力也急剧上升。2016年4月荷兰就“支持或反对荷兰批准欧盟与乌克兰联系国决定”举行无法律约束力的全民公投，结果64%反对，36%支持，疑欧派大胜。2017年3月荷兰将举行议会选举，极右翼民粹主义政党自由党（PVV）的呼声极高。该政党公开反对移民和反对欧盟，其领导人吉尔特•威尔德斯承诺，一旦他领导的政党在大选中获胜组阁将就荷兰是否继续留在欧盟举行全民公投。根据目前的民调，自由党的支持率已经高达30%以上，排在所有参选政党的第一位，作为欧盟创始成员国的荷兰似乎正在民粹民族主义的推动下，步一向疑欧的英国的后尘。北欧的瑞典从2014年起，极右翼民粹主义政党民主党就成为议会中的第三大党，而丹麦的右翼民粹主义政党丹麦人民党目前是议会中的第二大党，并且是执政联盟的重要一员。

三、欧洲民粹民族主义兴起的原因 

一般认为，大量的难民和移民涌入欧盟对欧盟各成员国形成了巨大的压力，欧洲的底层民众因此而诉诸民粹民族主义来维护自己的利益，因此难民和移民问题是欧洲民粹民族主义兴起的主要原因。然而，实际上近年来欧洲民粹民族主义的兴起还有更为深刻的多重原因。

首先、全球化、欧洲一体化的不断深化造成欧盟内部下层民众的实际生活水平下降为民粹民族主义的兴起创造了深刻的群众基础。在很大的程度上经济全球化是“资本胜利的时代”，即使在强调社会福利和平等的欧盟及其成员国中，强资本、弱劳工的趋势也并未随着欧洲一体化的深化和扩大而遭到遏制。事实恰恰相反，进入21世纪的十年代之后，欧盟各成员国内部收入不平等不断加剧，20%最富有的上层人士的收入是20%最贫困的底层人们的收入的5.2倍（2014年统计数字），并且这一贫富之间的差距还在扩大。显而易见，欧盟内部的底层人们在全球化大潮和欧洲一体化发展中不仅未得到好处，反而生活得更为艰辛，于是便成为反全球化和反欧洲一体化的中坚，而民粹主义和民族主义由此而大行其道。

其次、自2008年世界金融经济危机以来，发达国家的中产阶级不断衰弱和下层化促使欧盟中更多的人们怀念过去民族国家的辉煌及其对自身利益的维护，民粹民族主义因此而更受追捧。2016年7月，麦肯锡全球研究院发布了一份名为《比他们的父母还穷？发达经济体收入的停滞或下滑》的研究报告。报告指出，中产阶级的衰落是全球发达经济体共有的现象，全球 25 个发达经济体中，从2005到2014 年70%家庭的收入都遭遇了下滑，而在1993 —2005年，这个数字只有 2%。毫无疑问，在中产阶级急剧衰落之时，往往会刺激激进的政治思潮和运动比如民粹主义和民族主义的高涨。

再次、欧盟各成员国内具有强烈挫败感的下层群体不愿继续容忍因全球化和欧洲一体化而得利的外国人、憎恨伴随全球化而兴盛的多元文化主义和社会道德准则的变更等给民粹民族主义的兴起创造了社会条件。由于在全球化和欧洲一体化过程中不断遭受挫折，欧洲各国的底层群体普遍地憎恶那些欢迎全球化和欧洲一体化的多元文化主义者、国际主义者。他们尤其厌恶伴随全球化而来的社会道德准则的变更，如强调普遍的性别平等、保护少数群体的权利，如赋予LGBT（男女同性恋者、双性恋和变性者）同等的权利等，于是希望通过反精英、反权威、反全球化和反欧盟来促欧洲国家回归固有的传统道德。  

第四、传统的国家主义思潮复兴为欧洲的民粹民族主义提供了思想武器。国家主义思潮认为，与全球化和欧洲一体化相适应的强调自由、开放的社会远不如强调“血缘和土地”的社会更能保护人民的安全和幸福，而主权民族国家则是“血缘和土地”社会的有力维护者。由此强调回到传统的民族国家统治的民族主义便与崇尚平民群体利益的民粹主义紧密结合起来。

最后、欧盟在解决难民、移民、经济下滑、各成员国民众生活水平及社会福利下降等问题上进退失据也给欧洲民粹民族主义的兴起创造了有利的环境。自2008年全球金融经济危机爆发迄今，欧盟在应对一系列的危机如欧元区主权债务危机、乌克兰危机、难民危机等的过程中表现欠佳，导致各成员国内的普通百姓怨声载道，纷纷认为欧洲一体化已入死胡同，而只有依靠自己的主权民族国家才能真正解决问题。也正是在这样的欧洲大环境下，民粹民族主义找到了宣泄口，纷纷对准欧盟一体化机制发难，并高举反欧盟大旗，充分动员在全球化和欧洲一体化进程中失意的中下层群体以形成一股反全球化和冲击欧洲正统建制派政治的强大旋风。

文献来源：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