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要问的是，在美国高压反恐后，阿富汗现在是变得更加安全了还是更危险了？恐怖主义是被打压了还是更猖狂了？”1月28日，阿富汗前总统卡尔扎伊（H.E.Hamid Karzai）应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之邀发表演讲时说道。
“这是一个战略错误。”卡尔扎伊继续说，“那么接下来我们要问的是，哪里错了？是什么造成了这一切？”
在1月28日的演讲中，卡尔扎伊形容阿富汗经历过两股势力的影响，一次是前苏联的入侵，后一次是美国介入反恐打击塔利班，随着美国的撤军，卡尔扎伊形容现在的阿富汗“又陷入了一片狼藉”。


塔利班又露攻势，IS频频招募


2014年5月，奥巴马曾表示美国将在2016年完成全面撤军，到2015年底9800名美军减少至一半。而在去年3月，奥巴马宣布暂缓从阿富汗撤军的计划，维持9800名美军到2015年底。仅仅过去7个月后，美国又于10月再度宣布放缓撤军，2016年保留5500名美军士兵，年底减至1000人。
就在奥巴马二度宣布放缓撤军前一个月，塔利班历史性攻陷了阿富汗东北重城——昆都士（Kunduz），这是自美军2001年进入阿富汗以来，塔利班控制的首个重大城市。尽管两周后阿富汗安全部队又重新夺回了控制权，但这一次的攻占已足够说明在过去的几年里，塔利班的实力已增强到了何种地步。
根据耶鲁大学国际关系教授杰森·莱尔（Jason Lyall）的研究，2014年，塔利班以百来人的规模对41个地区发动进攻，而到了2015年，进攻地区上升到了65个。
一份美国战争研究所（Institute for the Study of War）的数据显示，塔利班目前控制或有重大影响力的地区占到阿富汗近三成，这比2001年美军进入阿富汗以来的任何时候都多。去年一年，阿富汗士兵和平民的伤亡人数达到了新高点，总体伤亡人数比2014年多了20%。
最近的一次，IS则袭击了位于阿富汗贾拉拉巴德市（Jalalabad）的巴基斯坦领事馆。IS在阿富汗地区的宣传招募也动作频频，他们利用自己的广播电台“哈里发之声”（Voice of the Caliphate）以阿富汗本土的普什图语和达里语进行宣传招募。
这个策略极具针对性，根据亚洲基金会的一份阿富汗民意调查，四分之三的阿富汗人都靠广播获取信息，跟踪调查阿富汗民意长达十余年的项目主任扎克·瓦伦（Zachary Warren）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他们的调查显示74.3%的阿富汗人听说过IS这个组织，54.2%的民众认为IS会是该地区今后的一大威胁。
“一个特别严重的问题是，随着经济不振，就业市场衰败，很多阿富汗人根本没有选择，走投无路的无业者会选择加入这样的组织。”扎克·瓦伦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称。
对塔利班而言，随之而来的威胁也是不置可否的，扎克·瓦伦补充说，“在我们的调查中，问题也很现实，IS开出700美元的月薪予以诱惑，而塔利班的工资只有200美元，这也是有一部分塔利班成员转投IS的原因。”
IS将成为塔利班在阿富汗的最大“竞争对手”的声音不断出现，但在扎克·瓦伦看来，IS和塔利班有着本质的区别，“IS在阿富汗无根基可言，在我们的调查中，很多阿富汗人对塔利班武装分子事实上是怀着同情的，09年这个数据甚至达到了55.7%，因为他们共享‘同族身份’，大家本质都是阿富汗人，但IS对他们而言就是外国人，认可度很低。”
复旦大学南亚研究中心副主任张家栋也向澎湃新闻表达了类似的观点，在他看来，塔利班有着深厚的群众基础，对于阿富汗人而言，他们的部落认同感大大高于国家认同感。
“很多部落本身就有拿枪的传统，那么当他们拿起枪的时候，他们的身份是塔利班，还是阿富汗老百姓？”张家栋顿了顿后说，“没区别。所以塔利班是打不掉的。”
在张家栋看来，IS在阿富汗的渗透并不成功，“穆斯林的极端思想有着不同的派别，中东的这些伊斯兰极端思想主要是瓦哈比派，而南亚则受逊尼派下的另一个分支影响，在塔利班内部，这两种思想是水火不容的。”


“阿富汗更期待中国发挥作用”


“所谓的反恐战争并没有带来预期的效果，地区的恐怖主义并没有得以遏制，我认为我们犯了错误。”在1月28日的演讲中，卡尔扎伊说。
在这位阿富汗前总统看来，这个“错误”错在反恐力量的平衡上，“反恐战争从单边出发，完全以大国的视角进行。”卡尔扎伊更希望在这中间可以有大国间综合性的平衡以抵御单级力量。
“阿富汗更期待中国进一步发挥作用，与俄罗斯、印度等大国在阿富汗建立多边平衡。”卡尔扎伊希望中国的力量能介入促进阿富汗的和平。
而中国确实在努力促成阿富汗的和平谈判。就在本月18日，阿富汗、巴基斯坦、中国和美国在阿富汗首都喀布尔再次就重启塔利班和谈举行会晤。
这场旨在促成阿富汗政府与塔利班代表的和谈曾在去年7月有所进展，阿富汗与塔利班有了里程碑式的接触，但很快就因塔利班领袖毛拉·奥马尔早于2年前身亡的原因而中断，第二轮对话此后一直无限期延迟。
张家栋对澎湃新闻表示，目前和谈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塔利班派不出合适的人参与谈判。“自从奥马尔死亡后，塔利班组织内部松散，没有一个真正被认同的代表可出来谈判。所以塔利班方面谁来谈本身还是个问题。”
阿富汗官方曾透露，巴基斯坦掌握着塔利班内愿意与阿富汗政府军和平谈判的力量与领导人名单，但这份名单始终未对外公布。
张家栋还提到，“IS的出现给塔利班带来了一定的压力，但目前来看这份压力还小，能否影响到塔利班促成与阿富汗政府军的和谈还不一定。”
随着形势的发展，在四国五方的和平谈判中，中国的角色越来越被看好。
德国阿登纳基金会驻伊斯兰堡办事处的海涅（Ronny Heine）在接受德新社的采访时称，中国是最理想的和谈斡旋者。“巴基斯坦对在阿富汗活动的塔利班会施加影响，而中国，尤其是‘一带一路’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巴经济走廊’，会对巴基斯坦产生影响，中国更希望地区能时局稳定。”
就在近日，应王毅邀请，阿富汗外长拉巴尼对中国进行正式访问，拉巴尼表示阿方愿积极参与“一带一路”的建设。中阿双方就从中国经塔吉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和阿富汗连接伊朗的五国铁路项目进行了探讨。王毅表示，中国坚定支持阿富汗积极推动国内和解，大力开展国家重建。中方愿同阿方以发展合作与安全合作为重点，深化各领域互利合作，丰富中阿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内涵。
扎克·瓦伦也认为这类长期性的投资对于阿富汗而言至关重要，“目前摆在阿富汗民众面前的选择太少，所以才会致使很多人走投无路转向毒品生意或者极端组织。他们需要看到更多的就业可能。”
“阿富汗会走出来的。”谈到阿富汗的未来，张家栋持乐观的态度，“前苏联入侵前的阿富汗，曾经高度世俗，甚至比同期的中国更开放，既然有过这样一段和平安详，只要找到机会，阿富汗也有可能找回这样的时光。”
“恭、宽、信、敏、惠。如果新的世界秩序能遵守孔子提出的这五点，那么阿富汗的和平和繁荣就可以期待了。”在演讲的最后，卡尔扎伊表示孔子提出的“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中的五点品质恰恰就是当今这个世界所需要的“新秩序”。

文献来源：澎湃新闻